初版,出書時會略做調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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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明星稀,一輪明月獨掛夜空。
柳梢隨著微著微風輕輕擺動,溫潤的水氣柔柔地籠罩整座揚州城,好似在安撫著城中居民得以安然入睡。
正是子時時分,原該杳無人煙的街道上竟突地閃現一道身影;被寬大披風包裹住的身軀瞧不見模樣,只能藉由對方足不點地的快速步伐得知,此人絕非凡夫。
那道身影在巷弄中穿梭,明明是這般快的速度,可他經過的每一處卻連一處塵土也未驚動,就如同他並不生存於這世上,一切不過是被迷了眼的幻覺。
驀地,他停下了腳步。
巷道深處,一顆百年老樹扎根於此;其下,立著一人。
方才快得捕抓不住蹤跡的身影,此時卻緩緩地邁步,鄭重而深沉。
「見過……」
「公子且莫如此。」
來者正欲作揖,樹下之人僅輕揮衣擺,便擋住了對方的動作;對方並未再次動作,而是慢慢取下身上披風,露出其真實模樣來。
青年雖為俊逸相貌,卻已白首三千,對映其面容更顯得一雙黑眸剔透至極,彷彿所有事物在其面前皆不能有所遮掩;青年直視前方,隨其目光,竟發現那樹下之人卻是一位再普通不過的老者。
「在下葉英。」眼神執著如斯,葉英道,「求您指點。」
「公子謬讚,老朽不過多活些年歲罷了。」老者面不改色,「老朽沒什麼能耐足以指點公子。」
「葉家一脈,往後時日是否盡是波折。」不顧老者言語,葉英仍是開口;雖是問句,淡淡語氣中卻似早已看透。
老者微微搖頭,「公子且莫思慮過多。」
「若不讓思慮,為何又給了這般能力。」沒有不憤,亦無不甘,若不是知曉情況,恐怕還以為他們在討論的、是與己身無關的第三者。
「此目降生於世,天道必有其意義。」老者道,「老朽知公子自小為此目處處艱難,可柳暗花明,故公子方是在最好時機大揚其名。」
年幼時,分明輕易拆解出每招每式,如此清晰卻演練不出的折磨;年少時,數年沉澱累積,一劍成名的意外。
葉英微闔雙眸,過往種種從識海中奔騰而過。
留下的,仍是弟妹們的數張面容。有葉暉夜半送餐食,想安慰卻又口拙的焦心姿態;有其餘弟妹或是因為擔憂、勉力墊腳趴窩在窗外對他憨笑的模樣;也有他們笑著撲上自己,一聲聲喊著「哥哥」的童稚笑容。
最終,他啟唇說道,「我只問一句,只求您給我這一句答覆。」
許是已知所問為何,老者默然不語。
不顧是否有無回應,葉英問道,「葉家種種,可皆因此目而起?」
「有得有失,莫可奈何。」老者緩緩回應,「天道定律,自有規章。」
原來嘛。
他葉英這傳世之名,竟是由此換得嗎?
指尖撫過眼尾,他心中亦是做了決定。
「我,欲以此目為祭。」一字一句,語氣雖淡然,卻讓聽見的人相信這絕非虛言。
老者倏然抬首,猛地撞進對方那深邃不見底的瞳眸;他心知眼前人並非瘋狂亦非絕望,更可說其比全天下的人都更為冷靜,冷靜過了頭。
這般景況,他也只能輕嘆口氣,似憐似憫又帶著絲絲無可奈何,「不過是一線生機。」
「一線也罷。」
「公子可有深思。」
思慮過親人心情,憂慮過往後種種。
「有。」
他心有劍意,日常並不成問題;而親人……自是不會令他們知曉。
「莊主心意已絕,老朽無話可說。」不覺中,老者改了稱呼,「莊主明知其中道理,卻仍一往無前,老朽多言,不過招人厭棄。」
「半仙多慮。」
葉英微斂眼瞼,遮擋住目中點點星光。
豈會不知?
可……就算對他說遍上天入地最為正確的道理,即使他心中再明悟不過這些道理,他也會賭這一賭。
習劍之人,皆有心之所欲;而他,不過為守護心中淨土。
他葉英護持藏劍山莊無數弟子、僕從性命,引領藏劍山莊往前邁向新的領域,卻庇佑不住弟妹們一世安穩喜樂……
何其可悲、何其可笑。
是故,即便毀其自身,亦要與這天道博上一搏。
是了,他這樣的行為,說倒底也不過是自私罷了。
可這世間又有誰能在知曉未來弟之妹苦痛,卻無動於衷呢?或許有人能,可他葉英不行。就算他知道,這雙眼會帶他走向世間無人可達之巔峰,卻也毫無意義。
自私、自私。
內心不住刻上這兩字的一筆一畫。
罷了。